傻狮子

70 你还是别跟了

下了播,忽悠磨磨蹭蹭地换了身衣服,穿了蓝色休闲衬衣和长裤。在全身镜前站了半天之后,还是换成了原来的纯色T恤,和洗得泛白了的运动裤,妥妥的一身家居服。
走出房间,忽悠没往门口去,转而又在沙发坐了下来。虽然约了老王吧,但他们俩没说几点,都十一点多了,没准老王不打算见他了。带着这么一点侥幸,他坐下就不起来了。
不知道没心没肺地玩了手机多久,近距离的铃声要把他耳膜震碎。
接起来,他心虚地喂了一声。
那边声线一如既往地温柔:“小炎,你会来吗?”
“……”忽悠听到了嘈杂的背景声,一股内疚感让他很不好受。
老王没有丝毫脾气,只是听得出很伤心: “我以为你下播了就会来……”
“我来了我来了!不好意思,堵车。”说完,他差点咬舌自尽,大半夜的堵什么车啊。
本来时间无比充裕,现在他赶得跟逃难一样,从地图看到网约车在前面转弯口过来,他都等不及,一路小跑上去找车。
把自己缩进车厢里,除了心快跳出胸腔外,他发现自己依然习惯性没有穿外套,又要被老王啰嗦了。换做以前是没什么的,但现在记起裹着老王的衣服睡觉那次,想想都尴尬。
谢厉害的“作天作地”没许错人。
去到约好的地点,可谓人声鼎沸,一整条街全是大排档,而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。
周围满满当当的人,老王一个人坐在街边的方桌上,他也不喝那里的茶,茶杯还是空的。
见到忽悠从远处跑过来,老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。
忽悠边就坐,边问:“你等多久了?”
老王开始低头洗餐具:“没有多久,我也晚出门。”
“哦,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“点吃的吧。”老王把餐牌递给忽悠。
今晚其实是挺饿的,一不小心就点多了,一锅海鲜砂锅粥、一盘湿炒牛河、一碟铁板鱿鱼、还有虾烙、蚝烙、绿茶饼。
再问老王要什么,老王转头就向服务员招手下单。
通常,下单之后,上菜之前,这段时间最是尴尬。
不过,忽悠有话要说:“今晚你们那是什么操作啊?”
老王挑眉:“节奏风暴?”
“有这么刷节奏风暴的吗?一条一百多呢,你们有这个钱,不如直接给我,干嘛给中间商赚差价啊。”
老王不假思索:“可以啊。”
“什么?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,是说你们不要……”说着说着,自己的声音就消失了。不要对我这么好,这种话对着老王说简直对牛弹琴,搞不好他又要怼一句“没多少钱吧”或者“只有老婆可以管我钱包”。
老王抿着嘴,微笑看了他一眼,然后从旁边的座位拿出一本类似摄影鉴赏一类的画册,放到他们之间空空的桌面上,光看灰色磨砂面封皮就非常有质感。
忽悠迷惑地看了老王一眼,老王说:“看看。”
打开来的一刻,忽悠有种想哭的冲动,是那种DIY纸浮雕,看起来是平面,其实每翻开一面,立体剪裁的纸片就跳出来,每一张完全打开,都是完整的他。有他漫展的、直播露脸的、微博自拍的照片,有以前瘦了吧唧的,也有现在微胖的。
“这个,做得太精致了……你自己做的?”
老王点点头:“看教程学的,一直不是很有空,所以工期长了。”
忽悠眼睛一阵酸涩。老王真的是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吧。
他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你也太好了……”
老王笑了:“没办法,对你好的人那么多,不努力一点,你怎么会把我放在心上。”这话一说出来,脸上挂着的分明是一抹苦笑。
菜上了,忽悠先把画册收起来,不是很有心思动筷了。
老王给他夹菜:“怎么不吃?”
“哦,我好像不饿。”
老王也不强求,他转了话题:“对了,你如果真的不想去温哥华,我们去个近点的地方玩怎么样?”
“……”他是想拒绝,但是以何理由?人家心肝肺都掏出来了,他又不是铁石心肠,无法那么硬气。
“我们,去sugars&cookies玩吧?”
“……”忽悠听清了,所以不太答得上来。sugars&cookies,不是普通的地方。它是一个主题乐园,就在隔壁N市,这几年来名声大噪。它有充满童话色彩的商店,有刺激的过山车、跳楼机,还有浪漫的摩天轮和山顶缆车。最著名的是它搭建了很多影视剧里浪漫情节的实景,在那里人们可以度过罗马假日,和都教授谈恋爱,在海边弹钢琴,去私人影院看电影,满足一切约会幻想。虽然除了情侣,也有很多同性好友结伴同行,但是老王发出这个邀约,意味着什么,他很清楚。
老王安静地等着,安静得与邻桌互相怼酒的大叔格格不入。如何是好?
忽悠咬着筷子,支吾着说:“这么赶,订不到票的吧……”
老王看着他,缓缓地说:“没问题的,我可以订到票,只要你说想去就行。”
“……” 忽悠搜刮着肚皮里的所有词汇。
幸运的是,他万般纠结的时候猪队友又乱入了。
“hey!哥们儿,没位,搭个台怎么样?”
忽悠心里叫着好,嘴上说:“那边不是有空桌吗?”
“我一个人,一个人开一围吗?真是搞笑。”
“一个人你吃什么宵夜啊,回家叫外卖吧。”
两人一唱一和,就是欺负老王这种有修养的人,老王开口:“坐吧。”然后老王转头叫服务员拿菜牌过来,是给谢厉害看的。
忽悠介绍:“这就是今晚跟你对决那个人,谢厉害。老王,不用介绍了吧。”
老王抿嘴一笑。
谢厉害一来,把所有人的杯子都满上啤酒。知道忽悠不能喝,他跟老王干了一杯又一杯。谢厉害有点飘了,老王面不改色。
谢厉害笑着说:“你说,你那句虎牙和接梗是怎么想出来的,太有才了兄弟,敬你。”
酒杯轻轻一碰,老王安静地干了,然后说:“你接的也不错。”
谢厉害大大咧咧地提问: “我们也算相识了吧,你,平时有什么喜好啊?”
“玩游戏,看直播。”
“不是说这些,你有什么体育爱好吗?”
“都涉猎一点,篮球、网球、乒乓球。”
老王有问必答,谦和有礼,但显然没怎么说真话。冲这题答案没有真人war game ,就可以看出来。
“那平时消遣的时候,看不看什么综艺节目啊?小S喜不喜欢?”
这他妈有点明显了吧,忽悠表面陪着干笑,实则快捏爆谢厉害的大腿肉。
老王并不以为意:“我很少看综艺节目,不过小S那个节目挺好看的,看过几集。”
“哦……”谢厉害顿了顿,“你好像挺香的,用什么牌子香水?介绍一下好不好。”
老王脸上终于有一丝不悦,“我不用香水,就不给你安利了。”而后他起身:“你们慢慢吃。我还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
“哎别介……”谢厉害话没说完,老王已经离开餐桌了。
忽悠气不打一处来,重重地捶了谢厉害一拳:“你一整晚搞什么名堂?”
刚才谢厉害也就三分醉,还有那么一部分是装出来的,这下才像彻底醉了,“帮你考验他啊。”
“……”
谢厉害伏在桌上,嘴里念叨,“他对你用心至此,嫁了吧。”
“你他喵的……”忽悠骂了一句脏话,脚上快步追出去。
不知道是为了这句“用心至此”,还是为了谢厉害的失礼,忽悠就是一定要找到老王,尽管见了面很可能无话可说。
忽悠小跑上去。老王落寞的背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,知道他来了,但就是不转身,自顾自地往前走。
忽悠花了大力气才跑到和老王齐平的位置,老王又转成疾行了。
忽悠保持在他身侧,喘着气:“萧泽,我向你道歉,我向你道歉。”
老王没转头:“你回去吧。”
忽悠继续说:“谢厉害不是坏人,他就是闲得蛋疼,爱管闲事而已……”
老王走了一小段路,终于停下,然后转身:“ 你为什么要追上来?”
“……”迷蒙的夜雾里,忽悠看到他红透了的眼眶,震惊得说不出话。
“你不追上来,可能明天睡醒,我又能继续装傻了。”这语气中的悲凉让人不寒而栗。
“……”
过了几秒,老王说: “那就摊牌吧。”
“……”
老王很激动:“小炎,我喜欢你这么久,你心里有数吧?
“……”忽悠呆滞地看着老王,多希望他别说下去。
“不是什么真爱粉,不是对着屏幕流口水就能满足的那种。你心里清楚吧?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普通直男朋友洗手做羹汤啊?”
“……”
“想知道我是不是变态?告诉你,我是。”
忽悠终于混乱地答上一句:“不不不,我没想试探你,真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会说什么,你会说,你也很喜欢我,觉得全世界我最好,可惜你是直的,可惜。我早就料到了,所以我才不说,能忍的不能忍的我全忍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知道吗?不管是你跟萧骊自拍,还是邱邱给你唱歌,我都嫉妒得要死,我多怕,留给你最独特回忆的人不是我。”
老王一定是天生的演讲家,不然为什么,听完这些话,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接不上;为什么,老王依然红着眼眶,他却泪流满面。
老王看了他一会儿,没有帮他擦去眼泪,没有给他递纸巾,只是低头抚着太阳穴,低哑地说:“你还是别跟了。”
然后,转身走了。
忽悠没有哭,就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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