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1 你也太天真了
不知道站了多久，老王的身影早就见不到了，风把眼泪吹干，只有僵硬的泪痕还贴在两侧。
忽悠没意识地翻了翻裤兜，之后笑出来，都错乱了，他怎么可能会带纸巾出门。
放弃了擦脸，他狼狈地折返回大排档。
谢厉害还伏在杯盘酒盏中安然地大睡，旁边座位那本灰色丝绒面的画册孤独地躺在那里。
忽悠叫了车，然后费力地把谢厉害拖着架着弄进车厢，让他向另一侧半躺下，自己就坐车窗旁的一点位置。
被搅了睡梦的谢厉害不舒不服地苏醒过来，确认了身边的人是忽悠，本是心满意足的微笑，下一秒转而一个挺身，盯着他发红的眼眶，震惊地说：你，你哭了？！”
忽悠偏头看窗外，伸出手臂，把谢厉害的头颅按回座椅上，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沙哑不堪：“别说话。”
“谈崩了？他生气了？”
“不关你事。”忽悠继续从喉咙挤出一点声音。他知道谢厉害在想什么，谢厉害愧疚了，自以为很懂的样子，终于弄巧成拙了。可是，这哪是谢厉害惹怒老王的问题，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。和老王之间的矛盾，迟早都会来的，谢厉害顶多算个导火索，他自己才是火药桶本身。
这个矛盾，哪怕能够让出一步，他都会奋不顾身地追上去，不会让老王一个人走的。第一次知道，在现实面前，人类是如此地无能和脆弱。
想到这里，眼睛再次酸涩起来，他看着窗外，微微仰起头，努力瞪眼。
一只白色西装袖子出现在余光里，谢厉害递了纸巾给他。
他接过，泪水终于不受控地落下。
回家以后，他想，洗个热水澡说不定可以洗刷掉心痛的感觉。身体舒服了，心里可能就不难受了。
这样想着，方法果然就奏效了。洗完澡，忽悠冷静下来，转换了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。
他这辈子投胎没投好，做不成gay，也许老王会体谅他，愿意继续跟他做个普通朋友也说不定。这段友谊是他和老王苦心经营来的，他接受不了从此陌路。
凌晨三点十分，忽悠鼓起勇气，打了电话。
不过，直到他紧张跳动的勇气消耗殆尽，老王也没接。
再打，没接。
再打，依然没接。
带着老王会回电的幻想，他抱着手机，打算起码眯一下眼，天亮才有力气去找老王。
谁知，疲惫的他，却是一夜难眠。
等啊等，终于熬到七点，他拨了萧骊的电话。
电话一通，萧骊忧虑的嗓音先传来：“忽悠哥哥，我正要找你……你知道我哥哥怎么了嘛？”
“什么？！他干嘛了？”
“哎呀你别紧张……我就是没见过我哥哥这个样子而已……”
“……”你倒是说呀。
萧骊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：“他昨晚没回来，早晨刚醉醺醺回来，又，出去跑步了……”
“他去哪里跑步了？”
“不知道……可能是常跑那条盘山路吧……”
挂了电话，忽悠迅速换衣服出门。
在老王家附近的盘山路找了几圈，腿都快断了，也没见到老王。好多年不去户外运动，体力根本不行，此刻他觉得那些靠意志力支撑就能跑到终点的，一定是骗小孩的假故事。
忽悠决定打道回府。
可是，回去还得下山，他走不动了。
也不管这是路边还是什么，他直接在路肩席地而坐。
坐了有半个小时，他才恢复体力，打算慢慢滚下山。现在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，要回去补眠。
情感问题算个毛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。
才站起来，空空荡荡的水泥公路上，从转弯处跑过来一个人。
忽悠激动得热泪盈眶。仿佛听到啪啪打脸的声音，他决定改价值观了，感情问题算个毛？感情就是大过天，起码这个时候他觉得无比幸福，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救赎，行尸走肉般活着有什么意思。
忽悠双手高举，冲老王挥动。
老王看到了他。没有再对他掉头就走，只是停下跑，换成步行，缓缓走过来。
走到近前，老王先开口：“你是找我吗？”
“当然啊。我哪还有朋友住这一片啊……”
老王身上还有浓郁的隔夜酒的味道，脸色也不好：“有事吗？”不知怎么的，忽悠感觉老王还是有一丝开心的，只是不敢太热情，强制保持冷漠。
“……啊？没有，我就……看看你。”天啊，世间能否找到比他更口拙的人啊，说出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。
这么一说，老王还真认真地看着忽悠的脸，两人相顾无言。
忽悠有些僵硬地看着老王的眼珠动来动去的，应该是从他的额头看到鼻尖，到脸颊，再到嘴和下巴。
一会儿，他看到老王动了动喉结，然后说：“就这样？”
“……”
“那我可以走了吗？”
“别走哇……我，有话跟你说。”
“我不想听。”老王还是再次对他掉头就走了，这个动作真他妈伤人。
忽悠又得追着：“为什么呀……”
老王纠正道：“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些，你觉得还有必要说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让我再听一次？再伤我一次？”
“……”老王太强了，几句话堵得忽悠说都不会话了。
老王好像想甩掉他一样，在下山路上疾行着。
忽悠跟着跟着就跟不上了，只能在老王身后几米的地方尾随着。
转眼，老王就走回山脚下的大别墅了，他径直开门进去，并要下手锁铁艺门。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，毫无犹豫。
忽悠急了，他加快跑过去，也只能隔着铁艺门跟老王对峙。
老王手扣着铁艺门的把手，没有完全锁上，但忽悠也进不来。
“我们，就什么都不是了吗？一句话都不能说了吗？”忽悠不太清楚自己在干什么，就是胡乱说些话。他想跟老王待在一起。
“对。”
“你不会再跟我打机了是吗？”
“是。”
“你还会做饭给我吃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我半夜打给你你还会接电话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……”
倒是老王笑了：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？我抱着什么心思你都知道了，你还能跟我做朋友？”
忽悠急急地回复：“我可以啊，可以的，只要你愿意，我不想失去你。”他甚至把手伸进铁艺门的栏杆，想触碰老王。
老王反应很大地后退一步，“做朋友，然后呢？”
“……你不用和以前一样，只要偶尔跟我聊聊天，吃吃饭，像普通朋友一样，我就很满足了……”
“你说漏了吧，除了聊天吃饭，再看着你拍拖，看着你失恋，看着你找个情投意合的女人结婚生子。”
最后，老王一声惨笑，“你也太天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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