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9 你是什么意思
术后第三天，忽悠妈妈不需要连续输液了，每天只吊八瓶。
今天的液输完，护士也拔了尿管，他妈下来走了两步。没走一圈，伤口又扯痛了。忽悠赶紧把她扶回床上休息。
晚上，妈妈睡着了，忽悠跟着老王回家。
他知道不合适，已经对老王叨扰太多了。
然而，身体开始发臭，头发油腻得可以炒一盘菜，又什么都没带，还是得去蹭老王的。
老王不是带他去停车场，而是直接走出大街，去截出租车。
略有点奇怪，那天情况那么紧急，反而没有开车吗。
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，忽悠找了个话题：“你……没开车吗？”
“车没电了。”
“……”蓄电池都没电了，那得是多久不开一次车。
刚有疑惑，老王就解答了：“那段时间什么都做不好，干脆不开车。”
忽悠心惊了一下，他知道老王指的“那段时间”是什么时间。那段时间，他也一样过得糟透了。
兜兜转转，谁也没落着好处。
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，何必，何苦，这样互相折磨呢。
看着老王放在腿上的手，手形很好。再看看自己的，嗯，也修长又白皙。
把手覆上去，就海阔天空了，谁也不用难受，世界会很美好。
但是，他的手汗把裤子都闷得粘粘稠稠，还是伸不出手去。
啊，一点都不勇敢。
他有什么资格爱老王。
他没有资格爱老王。
懊恼到快哭的时候，出租车停下，老王掏出钱递到前座去。
老王在温哥华住的，并不是apartment，而是大house。一栋独立住宅坐落在草地前，两层楼高，外加一个小阁楼，米白是主色调，大门旁边是奶白色卷帘门封起来的车库。国人梦想的移民生活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。
跟着老王进屋，很传统的加拿大住宅里面，又非常有现代感。家里没人，客厅里的加湿器也不会停止工作，持续向外散发着紫蓝色气体，扫地机器人乖巧地呆在角落充电，智能管家小肥瞪着大眼睛，主动跑过来打招呼。
“你好，主人，工作一天辛苦了。”
“主人，小肥给你唱歌吧。”真是可爱死人了呀。
老王在玄关脱鞋，头也不抬一下，冷冷地说：“小肥。”
“主人，我在呢，有何吩咐？”
“闭嘴。”
“……好的。”然后小肥动了动“腿”，保持着职业假笑，回电视柜旁站着。
忽悠又看到了老王的两只布偶猫，两只都肥得一匹。一只在拐角，一只在楼梯，见到主人也不过来舔舔脚趾，赐给来人一个冷漠的眼神，然后自己懒洋洋地摊着。
老王脱完鞋，又脱衣服，往白色沙发上一扔，转身对忽悠：“小炎，你想先洗澡还是先睡觉？”
忽悠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：“洗澡。如果你要炒菜的话我还可以贡献我的头油。”
老王带着他上楼，从衣柜里拿了睡衣和新的内裤给他。
在热水的洗礼下，忽悠遇见了全新的自己。脏了这么多天，终于干净了。
洗完澡出来，他周围都见不到老王。下了楼，在厨房找到了人。
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就放在中心的吧台上。
老王看到他来，淡淡地说：“家里就剩一个罐头，凑合吃吧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不饿。”
说着，老王走出去。忽悠也跟着走出去。
老王在电视柜里翻翻找找，最终抽出一条汽车充电宝，又转身出去车库。打开车盖，夹好正负极，充电指示灯亮了。
老王忙着自己的，没有看忽悠，“你不用跟着我，把面吃了。”
“我也不饿。”其实饿得胃酸都翻滚，就是，要他吃了唯一一个罐头，他也没那么厚脸皮。
“那你去睡吧。天亮我们再去医院。”然后，老王又拿了一个旅行袋，在家里搜罗各种东西装进去，例如iPad、充电器、养生壶。还有一些类似维生素的瓶瓶罐罐，忽悠拿起一瓶看了一眼，上面最大的字是“Se”。突然就有一股难受的心疼感觉。
老王像是想安慰他，说了一句：“做化疗，一定要补的。”
老王始终在忙忙碌碌，忽悠跟了一路，老王也没正眼看他一下。
忽悠知道老王不太喜欢跟他独处，甚至是害怕跟他独处。
可以的话，老王应该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，可是偏偏又摊上这种事。换成一个狠心的人，不接那个电话，或者把人送到医院以后直接走人也就完事了，偏偏老王又不是这样的人。
老王为人既不会傻白甜，也不会过度精明，社会得恰到好处，如果决定要帮人了，就一点都不会让对方感到难堪，更不会用言语嘲讽或威胁，让你心存感激，一辈子顾念他的好，这种层次和境界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。
不过这事也要看个人实力的，单说这种补硒的维生素片，忽悠一瓶都没有，老王家里就是囤了一整柜，多到跟不要钱一样。
老王又转而拿出一大袋猫粮，倒满两个猫食盆，随手重重的按了按猫头。
猫不爽地甩了甩自己的毛发，然后“喵呜”一声。
做完这些，老王终于转头看了忽悠一眼。
“你不累吗？”
“累……”
“那就去睡吧，天亮还要去医院。”
虽然有点傻，还是得问，“……有什么我能做的吗？”
“有。”
“……”
“把面吃了，然后去睡觉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如果你也倒了，我照顾不了两个人。”
是他搞错了吗，现在家里有病人的应该是老王才对吧。老王既细心又周全，对比起来，他自己就是个傻二楞。
心里更堵了，这份人情，老王不在乎，他是还不起。
可能睡了几个小时，忽悠在夜里醒过来，从玻璃窗看出去，对面房间阳台的灯还亮着。
忽悠穿着老王的宽大睡衣，拖着拖鞋过去了。
老王就倚靠在栏杆上，手里的rochefort 精酿快见底了。
见到忽悠过来，老王不着痕迹地把酒瓶放在一边，然后问他：“睡不着吗？”
“不是，突然醒了。你怎么不睡啊，累了这么多天。”
老王似乎犹豫了很久，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，慢慢开口：“那天，你是什么意思……”
“什么东西？？”忽悠不明白老王说的是哪一件事，一脸懵逼。
“算了。”老王从他身边绕过，“睡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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